阖家遭难,阿娘丢下我们去寺里清修。
寻阿娘的路上。
大姐被凌辱。
我被万箭穿心。
小妹被逼趴在地上学狗叫。
而阿娘就在前方的马车里。
“快将这些碍路的杂碎清理,莫让平郎久等。”
阿娘她,听不到我们求救的声音吗?
1
我倒在地上,身体逐渐失温。
口中还在呢喃着:“贵人开恩,我们无意冲撞……”
大姐木然的任由身上的骑兵换了一个又一个,直至吐血。
小妹不肯趴在地上学狗叫,挣扎之中撞向骑兵的刀口,至死眼里皆是不屈。
风雪渐大,马车里的贵人终于出声道:“够了。”
我越来越涣散的眸光重聚。
这声音……是阿娘!
“阿娘。”
我竭力想让声音大一点,可刚出口就被风雪吹散了。
马车帘子掀开一角,熟悉的半张脸出现在我视野里。
“此去靖州,路途遥远,你们玩够了就快将这些拦路杂碎清理掉,莫让平郎久等。”
为首的将领领命道:“是,周夫人。”
我看着放下帘子的马车,心里全是疑惑。
我们处理完阿爹后事,南下寻母,刚走到青山寺山下,遇到这支护送贵人的骑兵,因大姐貌美,遭来这番横祸。
和骑兵起冲突前,我们三姐妹高声求饶,希望贵人怜我们一片寻母的急切之心。
我们不知马车里坐着的人是阿娘。
可阿娘又怎会听不出我们的声音?
将领吩咐骑兵将我们丢到山沟里。
从我身边经过时,他狠狠唾了一口。
“呸!一个下堂妇还敢命令我,不就是帮王爷除掉了周云竭吗?还真以为自己能当皇后……”
周云竭是我阿爹。
阿爹是禁军统领,怎会在皇上的膳食里下毒!
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阿爹身死牢狱,阿娘不去收殓阿爹的尸骨,还将家里一切充公,去往千里之外的青山寺修行!
原来是这样。
一切明了。
我眼皮越来越重,心不瞑目。
2
再睁眼,大姐、我、小妹跪在家中佛堂院子里。
正哭喊着求台阶上的阿娘为阿爹讨回公道。
阿娘是二品诰命夫人,可进宫面圣。
阿娘眼神落在我们身上,淡漠冷情。
“周云竭行差踏错,我与他这等谋逆贼子恩断义绝。”
“你们是他的骨肉,血肉里滋生的也是利益熏心,我不是你们的阿娘,切勿在这里攀扯关系。”
前世,我们不明白阿娘为何突然变了副面孔!
现在,三双充满恨意的眼眸对视。
大姐起身颤着冻红的手指将貂毛上的雪渣拍掉。
“既然你和阿爹恩断义绝,这统领府你是不能住了。”
小妹抹了抹重生前哭肿的眼睛:“这些年,你在府里的吃穿用度皆是阿爹的俸禄,必要断的干干净净,一丝一毫都不带走才是。”
阿娘看着我们前后的反差,愣了一瞬,冷笑道:“好啊!原来你们哭求是假,逼迫我放弃府里的一切才是真。”
“多年对你们的疼爱都喂了狗。”
“我潜心礼佛多年,这些俗世之物,我不屑。”
“周云竭毒害陛下,乃是大荣的罪臣,府里的一切我会充公,为周云竭犯下的罪行弥补一二。”
我拍了拍膝盖上的水渍,拔出腰间阿爹送我的短刀。
“皇上没有没收家产,也不曾怪罪我们,你这么着急的把家产充公!”
我意有所指:“充的是朝廷吗?”
3
阿娘恼羞成怒道:“周婉茵,你这番话若传到御前,我们都别想活着离开京城!”
大姐红着眼眶明知故问道:“你想离开京城?”
前世的一幕幕,我们都不曾忘记。
阿娘被大姐一噎,哽着脖子道:“你们阿爹已死,我打算常伴青灯古佛,去青山寺苦修。”
前世,我们还真以为阿娘是去苦修。
实则是为了脱掉禁军统领内室的身份,与她的少年郎暗渡陈仓。
小妹少年老成,平复了情绪道:“阿爹毒害皇上,按律当诛九族。阿爹暴毙牢狱里,皇上并没有牵连周家满门。其中想必有隐情!”
我和大姐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认可。
“你若执意将家产充公,我们这就去找顾首辅带我们觐见皇上,到御前分说个明白。”
阿娘讥笑道:“就凭周家现在的光景,你们也找得到顾首辅的门路!”
阿娘说的没错,如今的周家,人人避之如蛇蝎。
小妹不慌不忙道:“顾首辅的大郎和大姐有婚约,无论是看在大姐这未过门的媳妇份上,还是想趁着我们家遭难,想毁掉这份婚约,想来顾首辅都不会拒绝。”
我看着像颗明珠熠熠生辉的小妹,原来小妹并没有把书读傻。
大姐娇气,整日只知赏花品茶,跳舞抚琴,连未来的夫君都要挑好看的。
小妹傲气,小小年纪就有凌云之志,妄想当个女先生。
我平平无奇,跟随阿爹舞刀弄枪,只盼他日做个侠客。
我们三姐妹关系并不算好。
我看不上大姐的肤浅娇柔,大姐看不上我的粗鲁没规矩。
我看不上小妹读书读傻了的古板,小妹看不上我不通诗文释义。
同样,大姐和小妹也彼此看不惯对方的做派。
前世今生,阿爹的死。
终于将我们拧成了一股绳。
4
阿娘指着我们,浑身颤抖:“我是周家主母,周家一切轮不到你们三个小蹄子做主。”
小蹄子!
这就暴露本性了!
我冷笑一声,吹响口哨。
后院的红枣马跑进来。
我抓起阿娘的手臂,将她甩到马背上。
“你不是和阿爹恩断义绝?还当什么主母,我让红枣送你一程。”
“等等。”
大姐突然出声道。
她来到阿娘身边,纤纤玉手将阿娘头上的金钗拔掉,又不顾阿娘阻止,强行将阿娘手腕上的玉镯取下。
“既要潜心苦修,这些俗尘之物断不能带去污了菩萨的眼。”
前世家产被阿娘充公,南下寻母颠沛流离。今世,阿娘也该尝尝我们当初的苦楚。
马蹄微动,阿娘惊慌大叫。
也不知是被我们气的还是被红枣惊的。
我拍拍红枣屁股:“乖马儿,往北走。”
红枣呼啸而去,阿娘惊恐的声音远远传来。
“青山寺在南边。”
是啊,靖州也在南边。
生养之恩,不可弑母。
天寒地冻,能不能活下去让老天做决定!
我们去牢狱里接回阿爹尸骨。
和前世一样。
阿爹七窍流血,乃中毒而亡。
处理完阿爹的丧事,我们三姐妹踏上往南的路程。
重生到现在,我们并没有聊过关于复仇的计划。
因为我们对彼此太过熟悉,为了复仇可以干出一切惊天动地的险事。
路边的野草抽新芽时,我们终于紧赶慢赶到了靖州。
5
靖州郊外,有一片莲湖。
莲花通常都是夏天绽放。
可这片莲湖神奇,因着湖水的关系,年关刚过,满湖莲花齐齐绽放,白雪纷纷攘攘的落在莲叶花瓣上。
人间奇景,当值一观。
去往莲湖的必经之路上,杀机毕现。
我骑着马,整个人隐藏在斗篷之下,追击着前方的狼狈女子。
红裙在雪地上耀眼夺目,可更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那张和阿娘七分像的脸上面临死亡时恐惧的神情。
真是平王见犹怜啊!
我举起手中的箭瞄准大姐的心口。
“住手。”
前方马车里传来一声怒喝。
大姐惊恐的声音和箭羽破空的声音同时响起。
“救我!”
随着我手中的箭飞入大姐心口,我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刻意压低声音道:“红莲楼想杀的人,谁都救不了。”
这一步险象环生。
那一箭我虽然刻意射偏了半寸,可若平王不愿救大姐,她必死无疑。
我绕了好几座山头,摆脱追兵。
6
深夜,我和小妹汇合。
“二姐,靖州城的医师今日下午都去了平王府。”
“大姐被平王亲自抱下马车。”
我点点头:“接下来就等着吧!性命攸关,希望大姐半梦半醒间别耍她那娇气性子。”
大姐是吃不得苦的,从前在府里,手指被月季花的刺扎一下,都要闹得全府知道。
如今为了复仇,甘愿以命犯险。
半个月后平王府里传出被救孤女无恙的消息。
我穿上夜行服,夜袭平王府。
刚翻过墙,就看到一棵月季花藤。
月季花是我和大姐的暗号。
若是她得宠,便让平王府墙角种上月季,为我指引方向。
若她不得宠,墙角便没有月季花。
我顺着一路上的月季花藤指引成功来到后院,找到种满月季花的院子。
烛火将房间内两人的身影映在纸窗上。
我破窗而入。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暗处涌出的平王亲卫手持刀剑架在我脖颈上。
我被带到正喂大姐喝药的中年男子面前。
只一眼,我便知道,眼前气宇不凡的人是平王。
是他让阿娘害死阿爹。
平王心情显得很愉悦:“瑜儿,果然不出你所料,放出你无恙的消息后,这红莲楼的杀手还真来了。”
“本王这就为你永绝后患。”
7
说完,一旁挟制着我脖子的刀一动。
大姐急声道:“慢着。”
“王爷,此人不杀比杀了有用。”
“哦?”平王来了兴趣:“乖瑜儿不想报仇吗?”
大姐倒在平王怀里,娇嗔道:“妾当然想,可妾更想为王爷助力。”
“妾知道王爷雄才伟略,此人杀妾全家,妾固然恨之。可红莲楼乃江湖组织,专干杀人掠货的腌臜事,王爷身在高位,总有一些事情需要交给别人处理。”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我可以做平王的暗刀。
平王眸光一亮,轻佻地捏着大姐的下巴:“瑜儿,你真是本王的解语花,本王没救错你。”
大姐娇媚道:“是妾三生有幸,被王爷相救,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报答王爷。”
我撇过脸,眼不见心不烦。
大姐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盒子。
“这是妾特意让郎中炼制的七毒丸,服下后每七天需要服用一次解药。”
平王眸光大亮:“有瑜儿一人,本王所筹谋之事必成。”
我厉声道:“没想到我竟然栽倒在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手上!本楼主宁死不屈。”
大姐冷笑一声,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她捏住我的下巴,冷冷道:“那就让奴家看看你骨头有多硬!”
她把匕首往我脸上狠狠一划,血流如注。
我崩溃大哭:“我的脸……我的脸……”
毁容是我和大姐一起商量过的。
我虽不像大姐貌美,眉眼间到底还是有几分相像。
平王多疑,日后定会起疑心。
我射她一箭,她毁我脸一刀。
打消平王疑虑有很多办法,毁掉一个女子的容颜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大姐顺势将七毒丸塞进我嘴里。
“不归顺王爷,我就把你脸上的肉一片片割下。”
平王对大姐的行为很是赞许:“不愧是本王的女人,不但聪明狡黠,还和本王一样狠。”
我终于怕了,颤着身子匍匐下去。
8
冰雪消融,天气逐渐回暖。
最先盛开的是靖州城外的梨花。
可惜这些梨花都被血玷污了。
开春以后,皇上明面上派人来视察,暗地里京城的探子来了一波又一波。
这是我杀的第七波人了。
今天也是领取解药的日子,我马不停蹄的赶往平王府。
还是迟了一步,我痛的四肢扭曲,一路滚到大姐院子。
“求王爷和瑜姑娘给我解药。”
大姐和平王正在用午膳,我的痛苦在他们眼里成了愉悦他们心情的一出戏。
大姐一脚踢在我胸口:“前几日那波探子,你竟然让其中一人逃脱,还有脸来讨要解药?”
我颤着声音道:“逃脱那人今日已经一并解决。”
大姐冷哼一声:“既然将功赎罪,这次就饶了你。”
“若再办事不力!”
大姐语气深深,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平王对大姐狠辣的一面颇为欣赏,看戏看够了,将一颗药丸弹在地上。
将大姐揽进怀里,笑道:“瑜儿手段利落,善于洞悉人心,有国母风范。”
大姐娇嗔:“王爷惯会打趣妾。”
我连滚带爬地将药丸服下,假装抽搐几下才站起来。
随着我为平王做的腌臜事越来越多,他的谋逆之心也逐渐表露在我们面前。
送走平王,挥退下人后,我跟随大姐回到房间。
9
“他怎么样?”
大姐没说“他”是谁?但我知道说的是前几日逃脱的那个探子,顾长烨。
顾长烨是顾首辅家的大郎,与大姐有婚约,也是大姐真心喜欢的男子。
前几日我认出他在前来的那批探子中后,便将他放了。
我端起桌上的茶壶一饮而尽。
演一出假装痛苦的戏,疲累得很。
“他让你收集平王谋反的证据,他定将证据呈到御前,为阿爹洗清冤屈。”
我看了眼大姐的神色,继续道:“也为你能早日脱离苦海。”
大姐愣了愣,道:“苦海?他可真单纯啊!”
“这苦海是我心甘情愿蹚的。”
大姐眼神流转,变得一厉。
“皇上为了保自己的儿子,将阿爹毒死在牢狱。不放心靖州,多次派探子前来,全死在靖州,密旨里说的也是不许伤平王。”
“证据若能让皇上杀子,阿爹也不会枉死了。”
我犹豫道:“顾家对老皇帝忠心耿耿,若我们执意扶持平王,不拿出平王罪证,顾长烨必定是个隐患!”
儿女情长哪里比得过家国安定!
可顾长烨是大姐的心上人,杀或不杀,还是要听一下她的意思!
大姐阖眼,睫毛微颤,“阿茵,我会说服他。”
“今天是清明节,我早上告诉平王,今晚去寺庙为亡故的家人超度,他已经允了。”
大姐拔下金钗微微转动,从金钗里倒出几颗药丸。
“这药本来是为平王准备的,现在用到长烨哥哥身上倒也合适。”
我不语,一颗心却揪着。
10
身后禅房里的烛火伴随着木床“呀吱呀吱”的摇晃。
我捂住小妹的耳朵,眼眶酸涩。
小妹闷闷道:“为阿爹复仇,大姐以身伺仇人,二姐你也毁了容,只有我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顾公子清醒后会恨大姐的。”
我看着山脚下的靖州城,喃喃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的用处在后面,不必急于一时。”
天光渐亮,大姐从禅房里出来,脸色潮红,语气却透着浓浓的哀伤。
“阿茵,把他安全送出去。”
阿姐摸着肚子,看着天边的鱼肚白,喃喃道:“一个月后,顾家自然会成为我们的人。”
我不会安慰人,只能尽心办好差事。
“你放心,红莲楼的叔伯都是曾经跟着阿爹上过战场的生死兄弟,路上不会有事的。”
大荣没有战乱后,他们看不惯朝廷的贪污腐败,诈死摇身一变成立了红莲楼。
劫富济贫,杀贪官污吏。
这段时日,他们分布在大荣各处,根据我从王爷那里得到的命令。
贪官杀,清官藏。
就连当日为大姐看诊的医师之一也是红莲楼的人。
大姐的命,我不放心交到别人手上。
大姐最后转头看了一眼禅房,迈步离开。
京城派来的探子越来越多,死的也越来越多。
皇上大怒,终于下了一道圣旨斥责平王。
平王把圣旨撕碎,将御前公公一剑割喉。
“当年忌惮本王外公权势,将外公一家连根拔起后,逼得母妃自尽在殿上。”
“口口声声说最爱母妃,可他何曾对母妃有一丝心软!”
“他也配斥责我!”
11
大姐见状,端着茶杯递到平王跟前。
“王爷息怒,他是天子,您这些委屈在制衡朝局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比起爱人,比起儿子,那个位置才是他最看重的。”
平王怒道:“老东西开年后每隔几天就派一波探子前来,现在的京城恐怕固若金汤,我的谋划只怕要落空了!”
大姐摇头笑道:“妾有一计,或可帮助王爷!”
“京城固若金汤,王爷的大兵还没到京城,就会被路上的各地守军击溃。”
“王爷可每日派人乔装打扮混入京城,徐徐图之。”
“还有五个月便是皇上的寿诞,届时宫中的酒水,瓜果蔬菜……”
大姐按照小妹的叮嘱,点到为止。
但平王却明白了其中意思,将大姐拢在怀中,大喜道:“瑜儿,有你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大姐羞涩道:“王爷就爱捉弄妾,妾哪有这个本事啊!”
平王看着大姐媚眼如丝的娇羞模样,眼中情欲渐浓。
将大姐打横抱起,往房间走去。
大姐轻捶平王胸口,娇声道:“王爷,妾伺候不了你了。”
平王不明所以。
大姐一脸娇羞:“妾有孕了。”
12
平王大喜,将大姐轻轻放下。激动道:“这是本王的第一个孩子,是本王的长子。”
“不,本王要他做嫡子。”
“瑜儿,做本王的王妃吧!”
我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大姐虽然得宠,没有名分,对后面的计划推进大有阻碍。
王妃之位,总算谋算到了!
大姐依偎在平王怀里,和我对视,其中的期盼不言而喻。
突然,平王的亲卫快步进来:“王爷,周夫人找到了。”
我和大姐激动的眼神微顿。
前世,青山寺下迎接阿娘的将领也是这名亲卫。
他唤阿娘为周夫人。
一股不好的直觉涌上我心头。
平王惊喜道:“找到蓉儿了!”
大姐见状,立刻抱着平王胳膊,撒娇道:“蓉儿!是王爷寻到的新美人?看来王爷对妾是腻了!”
平王原本要迈出的步子一顿,着急哄道:“瑜儿,蓉儿是我年少郁郁不得志时唯一陪在我身边的人,如今你是本王的爱妃,肚子里又是本王的嫡子,蓉儿动摇不了你的地位。”
大姐转过身,故作吃醋道:“原来就是王府下人嘴里那位让王爷牵肠挂肚之人啊!可是……”
大姐话锋一转,看向亲卫,故作犹疑道:“怎么唤周夫人?”
13
闻言,平王脸色一变,看向跟了自己多年的亲卫,不怒自威道:“蓉儿为本王伺候周云竭那狗贼十多年,周夫人三个字是对她的侮辱。”
亲卫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下。
平王挥手招来两个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我神色一凛,大姐脸色也变得难看。
前世亲卫欺辱我们,致使我们丧命。
这一世解决掉他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大姐此举除了报前世之仇外,更重要的是探测阿娘在平王心中的分量。
大姐急中生智,善解人意道:“王爷和蓉儿姐姐情深至此,只怕姐姐知道妾的存在后会黯然神伤!”
“王爷和蓉儿姐姐好不容易再相聚,莫要为了妾而有嫌隙才是。”
平王平息怒火,看着大姐,满眼柔情:“你说的对,蓉儿她善妒,定然不能让她知晓你的存在。只能暂时委屈你了,瑜儿。”
大姐微笑:“不委屈,妾只要王爷开心,得偿所愿。”
平王缓缓道:“那我去看看她,你安心养胎。”
大姐目送走平王后,感叹道:“身无分文,一个冬天竟也没有被冻死饿死!”
“阿娘她,还真是命大。”
我担忧道:“平王对她用情至深,王妃之位只怕悬了。”
大姐冷冷一笑,道:“悬不了。”
“她年纪大了,已不能生育,平王的王妃,未来的皇后,不能不生育子嗣。”
大姐看向我,冷漠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期盼:“阿茵,长烨哥哥那边怎么样?”
我低声道:“他知道你和平王在一起一直有偷偷喝避孕汤后,信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已经启程回京了,想来顾首辅即便不能和我们同一阵营,也不会站在皇上那边。”
我看向大姐的肚子,还是忍不住好奇道:“这究竟是谁的孩子?”
大姐轻声道:“这不重要,只要能牵制住平王的心,安抚住顾家就行。”
“此事棘手,还需去找小悦来想对策,你我这榆木脑袋是不中用的。”
14
大姐安心养胎,整日闭门不出。
可消息还是被平王府里的碎嘴子走漏了。
我隐蔽在暗处,看到那道气势汹汹的身影来到瑜院,极速向王爷的书房而去。
“王爷,蓉儿姑娘在瑜院和瑜儿姑娘打起来了。瑜儿姑娘如今有身孕,只怕……”
我话还未说完,平王已经跨步离开书房。
我紧紧跟在他身后,刚来到瑜院就见大姐双脸红肿的躺在地上,哪里还看得出原本的倾城模样!
她一手捂着肚子,嘶声哭泣道:“姐姐就算不喜我,可我肚子里还有王爷的孩子啊!姐姐爱王爷,却不爱他的孩子?”
阿娘背对着我和平王,怒道:“只有我才配生下平郎的孩子,你们这些贱骨头,怀一个,本王妃就杀一个。”
我瞅准时机,悄无声息的绕到一株月季花后面,遮掩住脸。
平王怒道:“许阮蓉,本王的孩子你就那么容不下?”
阿娘一惊,转头看来。
平王径直错过阿娘,将大姐扶起来,怒不可遏道:“瑜儿为了不让你伤心,怀着身孕整日关在屋子里,你还不知足?你不但想杀死本王的孩子,还想打死瑜儿,你如此蛇蝎心肠,容不下人,也配做王妃,做未来的皇后?”
阿娘错愕,道:“平郎,我没打她。我见到她时,她已经这样了。”
平王怒极反笑道:“还敢狡辩?难道瑜儿自己打自己?”
15
阿娘神色悲痛,不可置信道:“平郎不信我?我为了你下嫁他人,汲汲营营十多年,吃尽了苦头,你竟然为了一个下贱女子骂我?”
“你说过的,你是王爷,我是王妃,有朝一日你称帝,我便是皇后。可你却与别人有了孩子,是你负我在先。”
平王双眸微眯,危险且无情的光芒在眼底酝酿。
我躲在月季花后面看戏。
一切都像小妹预想的那样发展。
身处高位的人最不容别人指责他,要挟他!
哪怕这个人是他多年不可得的心上人。
平王冷冷道:“许阮蓉,你伺候了别的男人十多年,本王还让你上本王的榻,已然给足了你情分。你既不知足,往后蓉院就是本王给你的冷宫。”
阿娘震惊地看着平王,挣扎着去拉平王的衣袖,哀求道:“平郎,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
平王冷脸拂袖,抱着大姐往屋里走去。
小妹设计的一出好戏,散了场。
我从月季花后出来,看着阿娘心如死灰的模样,轻声道:“娘……娘,走吧。”
“是你!”
阿娘瞳孔巨震,凄声道:“怪不得我觉得那小贱人眼……”
我一指点出,封了她的哑穴。
拖着她往蓉院而去。
阿娘看着我腰间阿爹送我的短刀,缩到墙角,恐惧地看着我。
我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16
我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我们会帮你的平郎登上至尊之位,大姐会替你坐上你最想坐的那个位置。”
“我们要你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你的一切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得到。”
阿娘使劲摇头,神情骇然道:“不对,你们怎么知道的?我和平郎的事情你们怎么知道的?你们也知道了你们父亲的死是不是?”
我俯首在她耳边低语出那个匪夷所思的事情。
阿娘听完,神情癫狂的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会信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吗?”
任务完成,我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隔日,我正在给大姐的脸上药时,婢子进来禀报。
“蓉院那位疯了。”
“整日在墙角大声说瑜姑娘和茵侍卫是她的女儿,还说你们死而复生!”
大姐声音凉凉:“王爷怎么说?”
婢子如实道:“王爷说此番言论荒谬至极,并没有当回事。”
大姐挥了挥手,婢子退下。
“小悦料准了王爷不会相信阿娘的话。死而复生乃是慌缪之言,说我们是她女儿,那为何在瑜院时当着王爷的面却没说!”
“小悦还真是算无遗策啊!”
我点点头,道:“就是苦了你,从小吃不得山药,这次吃那么多,还被我用足力气扇了两巴掌,没十天半个月,这红肿怕是消不下去了。”
大姐看着镜子里的我,打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前在府里你早就想揍我一顿了吧!”
我不语,因为真想过。
17
夏节暑热,大姐没有胃口,肚子高高隆起,人却日渐消瘦。
平王每日来陪大姐吃饭,大姐胃口却越来越差。
“半月后是老皇帝的寿宴,我们也该入京了。”
平王看着大姐苍白的脸,担忧道:“路上舟车劳顿,要苦了爱妃了。”
大姐笑得体贴:“瑜儿不觉得辛苦,倒是王爷这么一说,被肚子里这个听了去,现在正闹腾着妾身呢。”
平王笑道:“我儿定是在为本王欢呼鼓舞,庆祝本王旗开得胜。”
平王引人注目,隐匿在城外,我护送大姐乔装打扮进入京城。
小妹一早就在约定好的酒楼等着我们,见到我们,立刻迎上来搀扶着大姐的胳膊。
“大姐路上可还吃得消?”
大姐难得恢复轻松神情道:“只要那平王狗贼不在,我身体和心情都畅快得很。”
小妹身后的门打开,一个长身玉立的俊俏儿郎站在门前,道:“阿瑜也会骂人了,看来真是受了不少委屈!”
我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人多眼杂,进屋说。”
顾长烨蹲在大姐面前,手一遍遍地摸着肚子,怎么都摸不够似的。
“阿瑜,我嫉妒那狗贼,他凭什么天天都能摸我的儿子!”
我和小妹撇开头,最讨厌看这种谈情说爱的戏了。
大姐宽慰道:“放心,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阿茵和小悦还在呢,先说正事吧!”
18
皇上寿辰,举国欢庆,宫中每人都可讨一杯喜酒喝。
一个时辰后,整个皇宫的人手脚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平王率领这半年来暗藏在京城的一万将士和宫中禁军里安插的人手,里应外合,一路杀到皇上举办寿宴的御花园上。
宫中大乱,血河流了一夜。
皇亲贵胄,死伤不知凡几。
第二日,平王拿着皇上退位让贤的诏书坐上皇位。
我护送大姐进入皇宫。
靖州紧随其后的平王私军将前来救老皇帝的各方人马拦截下来。
一个月后,老皇帝暴毙。
大姐成为后宫之主。
第一件事,就是为新皇选秀。
新皇拍着大姐的手,感叹道:“若非皇后在王府里持家有方,挣了许多银两买到足够多的十香软筋散,朕这个皇位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坐上!”
“朕心里只有你一人,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饮。”
大姐笑的得体,却不失女儿家那抹面对心上人告白时独有的娇羞。
“皇上的银两用来买兵马,都是用在刀刃上,臣妾那点微末本事,挣点银两也不过是给皇上的大计锦上添花罢了!”
买十香软筋散的大部分银两,其实是出自我们家。
前世被阿娘以充公的名义运送到了靖州送给平王。
这一世,散尽家财买一个如愿以偿。
19
大姐继续道:“后宫怎可只有臣妾一人!若是传出去,百姓还以为臣妾是嫉妒心肠呢!臣妾如今有着身孕,不便伺候皇上,皇上可要给我们的孩子多生几个弟弟妹妹才是。”
皇上龙颜大悦:“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藏在暗处,冷眼看着这一幕。
直到皇上走了,我才从暗处走出来。
“许阮蓉已经接进宫了。”
大姐点点头,道:“罢了,叫上小悦,我们也该见上一面了。”
大姐如今贵为皇后,想安排一个人进宫不是难事。
冷宫里,阿娘声音嘶哑地呢喃:“平郎,你不可以对蓉儿这么狠心啊!”
“那年,你我元宵会上彼此交付真心,为了替你母妃报仇,帮你坐上皇位,我接近周云竭,做他的妻,害他的命,你都忘了吗?”
“那两个小贱人真的是我女儿,他们是来害你的,你连蓉儿的话都不相信吗?”
“她们死而复生,是妖魔,会吃了你的,平郎!”
小妹轻声点评道:“为一见倾心付出了一辈子,到头来依旧执迷不悟。”
大姐淡声道:“不是执迷不悟,输不起罢了。”
阿娘听到声音,看见我们,牙呲欲裂的冲过来,道:“就是你们三个小贱人害得平郎离我而去,我要杀了你们!”
我挟制住她的手,将她推开,冷冷道:“没有人害你,你的平郎本就对你用情不深。所以你说错了两句话,他就将你打入冷宫。”
小妹杀人诛心道:“从始至终,你心心念念的人只是利用了你,玩弄了你。”
大姐手持凤印,道:“不过没关系,你得不到的,我帮你得到了。”
阿娘看着我们,呕出一口鲜血。
气绝身亡。
20
宫中还未来得及选秀,为恭贺先皇寿辰的波斯国进献来的一名美人在驿站被发现。
美人容颜堪称绝色,充满异域魅惑风情,天生散发香气,引得蝴蝶翩翩起舞。
也勾了皇上的心神,夜夜流连在美人身上。
我看着皇上脚步虚浮,眼窝深陷,低头拼命压抑微勾的嘴角。
大姐还在苦口婆心的劝皇上:“皇上,贪恋美色置朝堂江山于何地!”
皇上大怒,道:“不过一孤女,朕给你个后位,就敢对朕指手画脚?”
皇上拂袖而去。
大姐大喊:“为龙体着想,皇上要节制啊!”
皇上回头看向胆大包天的大姐,降下旨意:“皇后出言不逊,藐视天威,禁闭宫中,非召不可出。”
等到没了人影,我才出声道:“上瘾了,怎么节制得了!”
大姐呼出一口气,道:“孩子准备好了吗?”
我立刻正了神色道:“战场士兵的孩子,那士兵前几个月战死在沙场,母亲昨晚难产去世,是个男婴,足可以假乱真。”
大姐点头,喝下桌上那碗催产药。
女子分娩,生死一线。
半夜,屋子里响起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大姐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看向刚生下的孩子。
“他没哭。”
我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湿润。尽管早知道结果,还是开不了口。
大姐自嘲般笑道:“是我忘了,这一胎本就是用药物所孕,会是个死胎。”
我哽咽道:“皇后宫里有啼哭声。”
大姐喃喃道:“把他烧了,务必处理干净。”
21
皇长子刚过满月没几天,皇上早朝时突然从龙椅上摔下来,当场身死。
太医诊断,是内里亏空,晚上没有休息好,导致疲累困顿才从龙椅上摔下去的。
顾首辅站出来稳住朝局,拥立皇长子为太子,朝政暂时由几位德高望重的朝臣和太后共同商议决定。
一切安定。
我向大姐请命,去戍守边关。
大姐允了。
我戴上面具,将波斯美人送到北地,向她道谢。
她身上的异香和龙涎香结合,是一味败坏身体气机的催命药。
若无她,杀平王还需想个更复杂的法子!
波斯美人笑道:“我也要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报仇的机会。当年我父母到靖州经商,被平王杀人抢物,本以为这一辈子都无法报仇,世事难料啊!”
我也叹道:“是啊,世事难料啊!”
所以,我必须要在军营里有一席之地。
在军营的第三年,我收到大姐来信。
『阿茵安好!我极力支持的女子可考取功名国令已经推行,明年春闱,小悦也将步入考场,以她的学识,定不会比那些男子差。』
在军营的第五年,我收到小悦的来信。
『二姐安好!我已经入朝为官了,每日为百姓做事的感觉真的太好了,我很开心。大姐说她也很开心,虽然不能和顾长烨光明正大在一起,但到底是得到了他的心和人了。』
『只是苦了我要给他们打掩护。』
我将信件烧毁,在边关五年,我身手更甚从前,也积累了对我忠心耿耿的一批兵将。
从前,我想做个行侠仗义的侠士,如今我保家卫国。
大姐想嫁个俊俏的郎君,如今虽然不能嫁,到底得到了俊俏的郎君。
小妹想当个女先生,教女子识字读书,辨别是非,如今她在朝廷上辨着天下是非曲直。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都实现了梦想,过着曾经期盼的生活。
又五年后,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大周。